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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自己與別人生命中的天使!      

 

嚴長壽 

 

 

2005年,應台灣大學校長陳維昭的邀約,我在台大的畢業典禮上做一場演講,這是陳校長在卸任前最後一次主持畢業典禮,他很希望我給孩子們一些祝福。那是一場有七千多名畢業生外加來賓和家長的演講場合,蒞臨的貴賓有立法院長王金平、當時的行政院長謝長廷,還有全台灣最頂尖的教授及學生們,我一個沒有讀過大學的企業人士,要去面對這些菁英人物做演說,心裡十分忐忑,壓力也非常大。

 

就在心裡揣著這件事情時,當時的台南藝術大學黃碧端校長也來邀約,希望我能去參加南藝大在同一天下午舉行的畢業典禮。我第一個反應是「不行」,同一天的時間南北兩場,台大的演講已經讓我焦慮,實在沒有時間準備另外的演說;再者,儘管我有許多好友都是藝術家,我對他們也充滿了尊崇,但是面對這些即將走出校園的年輕藝術家們,我何敢夸夸其談?

 

黃校長感受到我的猶豫,畢竟是教育專家,他不壓迫的給了我考慮的時間。幾天以後,有一些訊息在我腦袋裡萌芽發酵,思路越來越清晰,我不但答應了這場演說,甚至心中充滿了期待。

 

六月四日那天,早上我在台大演講結束,立刻搭飛機南下,來到南藝大。到了會場,可以想見,空氣中浮動著青春的歡欣愉悅,一個個戴著方帽子的青年朋友們端坐在台下,卻壓抑不住雀躍的心靈,騷動的、輕佻的,今天是屬於他們的日子,船即將揚帆了。

 

台上是誰已經不重要了,今天他們是初次掌舵的船長。看著台下一張張年輕藝術家的臉,我有滿心的祝福,但是在船離開避風港之前,我想他們還需要最後一次叮嚀。於是,我提出了第一個問題,我說:「親愛的同學,首先我恭喜大家今天完成了階段性的學業。我今天從台北趕下來,如果大家原諒我的直率,請讓我用最真實的語言與你們溝通……」前排的同學不說話了。

 

我接著說: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,我想今天畢業典禮結束,從明天開始,你們之中,至少有一半的人是找不到工作的!而且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找到工作!」中間幾排交頭接耳的同學也安靜了,我看到幾百雙眼睛盯著我,眼睛裡有不解、有疑惑。

 

但是震撼教育還沒結束:「更殘忍的一點是,可能台灣根本沒有給藝術家工作的機會!」這時候,全場的同學都靜默了。這是什麼日子?台上的講者給的不是璀璨煙火,卻敲了一記警鐘。

 

沒有放鬆,繼續說:「親愛的同學,如果你認為過去你在學校所學的一切,只是一個謀生的工具,你將會非常失望!」畢業就是就業考驗的開始,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擁有的是什麼工具,僅僅把所學當工具「換口飯吃」,投入社會後你不僅會失望,可能也要遭遇一連串的打擊!你想要進國家的兩廳院工作,會發現已經有一群國外深造回來的高手在排隊等著職缺;你想要開音樂會,卻借不到場地,即使借到了四百人的場地,你會發現竟然找不到一半的觀眾入場;你想要開畫展,沒有人青睞;你想要加入舞團跳舞,但微薄的薪水連肚子都餵不飽。

 

你會發現自己茫然的站在十字路口,挫折感壓得你挺不起胸膛,接連的打擊讓你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,你對自己過去所學的開始疑惑,甚至你會認為在學校的一切都變成無意義的投資。於是無奈的選擇之下,學音樂的同學就去教下一代學樂器,教授結束,你再鼓勵他們去考音樂系,考上音樂系好不容易又畢業了,他們跟你一樣仍然面臨找不到工作的窘境,於是他們又只得再去教下下一代學音樂,周而復始,每下愈況。

 

「各位同學,這真是一個非常沒有成就感的工作啊!」空氣凝結了。驕傲收起來了。我還看到一張張佈滿焦慮的臉。

 

各位同學啊,問題在哪裡?如果,你認為你的所學,只是一個就業謀生的工具,而不明白它真正的價值,那麼畢業後,未能立刻找到工作,你沒有權利抱怨,沒有人欣賞你的音樂,你沒有權利抱怨,沒有人買你的畫、沒有人看你的舞蹈,這個時候,你也都沒有權利抱怨!

 

「因為,你們真正擁有的,不是一個『謀生的工具』,而是一份『感動人的工具』!」

這個感動人的工具,除了用來謀生就業,真正重要的是,你自己花了這麼多的時間在這工具上,你自己是否曾被它感動?

 

如果這感動人的工具,在你的胸中有股澎湃激昂的力量,你會不會急於將此工具用來感動人,盡到感動人的責任?你是不是心甘情願、甘之如飴的想要影響更多人「投入」這個認知,而且把藝術變成滋潤生命的工具?尤其當你看到台灣的社會在這麼浮動的時候、價值觀這麼混亂的時候,當上從高層的領袖、下到基層的公務人員都因為缺乏人文素養,而無法讓自己的心緒安定下來的時候,其實這個社會是非常需要你們這樣的藝術家,走向社會、感動別人,幫助人們找回沉靜思維的力量。

 

但是如果你自己都不清楚自身的價值,不了解自己所擁有的工具,你就沒有權利抱怨!改變你的心態,走向台灣每一個偏遠的角落,用藝術去感動每一個需要的人們!這時候你會發現工具不只是工具,這時候你會發現生命從這一刻開始有了意義、世界從這一刻開始才是你的!

 

台下響起了如雷的掌聲。同學的眼睛發出了熱情的光亮,微微閃著淚光。第二天我收到了許多同學們的信件。他們告訴我,學習了藝術這麼多年,懵懵懂懂,昨天的演講竟如當頭棒喝,讓他們找到了自己的價值。

 

演講終會結束,那些回響卻教我久久難忘。我想台灣有更多的年輕學子們需要一些鼓勵、一些提醒、一些叮嚀,這是我決定再次寫書的初衷。

 

台灣沒有理由讓「政治」變成生活唯一的希望,大家都在等,等接任人的立即表現,等下一場選舉、等一次翻盤的機會,把責任、把契機都交給選票去決定。可是,親愛的年輕朋友們,我們有多少時間可以這樣等待蹉跎?只有你是你自己的天使,為什麼我們不能在等待政治人物改變的同時主動去審視自己、審視環境,找出自己的優勢、自己的責任,告訴自己應該怎麼去面對!

 

如果說《我所看見的未來》是對有權力、有影響力的人以及關心台灣的朋友一些獻曝的建言。那麼這本書就是給所有即將踏入社會的青年人一份真誠的禮物。

 

用熱忱激發你巨大的能量

 

熱忱如何而來?其實它早已存在每個人的心中,當你能對最小的工作環節抱持著用心的態度,熱忱就會被勾引出來,然後你會發現原來熱忱是用不完的,你越激發它,它就越能產生巨大的能量。

 

關鍵字:熱忱!

 

在說明熱忱之前,我想先提一個故事。

有天晚上,我看到電視製作人王偉忠,和他旗下的幾個模仿藝人接受訪問。

談起工作,那些藝人七嘴八舌的爆料,說工作中的王偉忠就像個 君一樣,每個人都曾經被他狠狠地「修理」一番。據說有個女編劇,當初她把寫好的劇本拿給王偉忠看,王偉忠沒翻幾頁就把劇本往地上用力一丟,大罵「寫什麼爛東西!」她嚇死了,只得一邊哭,一邊趴在地上改寫。

 

另外一個藝人九孔,他一心想演戲,就跟著朋友進到攝影棚,希望能有機會在螢幕上露個臉。去了幾次,總是被晾在牆角。

 

有一天發怒的王偉忠突然一回頭看到他,覺得這個人怎麼長得這麼奇怪,大聲咆哮:「這個人是誰帶進來的?」現場沒人敢回話,九孔更是愣在那裡吭也不敢吭一聲。王偉忠瞪著他,隨口就說:「沒有角色可以給你演。想演戲,你就演隻『蚊子』吧!」

 

現場一片靜默。事情至此,有兩個可能。第一個可能,有些人會覺得簡直是奇恥大辱,我是來工作的,不是給你羞辱的,大不了不做了可以吧!轉身就走,從此死了這條心。

 

但是九孔選擇了第二個可能。他愣了幾秒鐘之後,臉部肌肉開始抽動變化,他瞇起眼睛、尖起嘴巴,雙手當翅膀飛舞,口中發出了嗡嗡的叫聲——他真的演活了一隻蚊子!當然,他也得到了工作。

 

訪談中還有邰智源、郭子乾等藝人,也都有自己的演藝工作「心酸史」。這些人都是很皮的人,但無論是哪種機會,即使要他在地上翻滾,要他盡可能的醜化自己、演一隻蚊子,他都願意。為什麼?難道真的有人願意被人羞辱嗎?當然不是,而是對他們來說,對這份工作的熱忱,超越了自己在這過程中所遭遇到的無論是體力還是心智上的勞頓。在這些成功表演者的心中,沒有所謂「羞辱」,有的只是「考驗」與「我一定要通過考驗」。

 

因為熱情、因為他們熱愛演藝工作,使他們接受一切合理與不合理的磨難和試煉。是「接受」,而不是「忍受」。如果你在忍,表示你工作的熱忱還不夠大。無論從事哪個行業,光有能力還不夠,光是夢想也沒有用。有沒有全心全意投入的熱忱,才是工作成敗最重要的關鍵。

 

結語:生命的價值

 

很早之前,我就為自己預立了遺囑。簡簡單單一百個字,竟然也就交代完畢,無愧也無憾。

 

有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接受電台記者的訪問,記者問我的座右銘是什麼。我說座右銘從小到大每個時期都不一樣,講起來真說不完。他接著又問,那你的墓誌銘是什麼。我不假思索,立即回答:「我沒有墓誌銘,因為我連墓碑都不要!」

 記者睜大眼看我

 

我告訴他:「我早就寫好了遺囑,等到那一天來臨,就把骨灰撒向大海,什麼都不需留下,一切簡單就好。」這樣的決定,並不表示我是一個灑脫的人,而是我想強調,當你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,重點不是做完之後有沒有人會記得你。你生命中所做的每件事,不是為了要留下碑文,期待別人的懷念或是歌功頌德;你的奮鬥、你的努力,儘管除了天地,無人知曉,你都仍然願意以同樣的熱忱去付出。更重要的是,你自己是不是在當下充分享受了那些付出的過程。

 

涓涓滴滴,如人飲水,只有你自己靜下心來時最知道。在人生最後的終點上,不管你從事何種行業,你是個總裁、公務員、藝術家或是勞工。我們要問自己的是:我有沒有因為樂在這個「位置」上,而讓自己的生命變得充實而豐滿?生命的價值不在於一個人的名聲、財富、權勢的有無,也與偉大不偉大無關,而是你是否認真的在過程中盡心盡力,讓自己沒有遺憾。

 

我想舉兩位我非常欽羨的人物為例,他們都把自己發揮得淋漓盡致,充分展現生命的光彩與活力。

 

第一位是大家所熟知的美學大 師蔣勳 先生。蔣勳在繪畫與文學方面傑出的成就不需我多說,眾所皆知。五十歲那年,他決定辭去東海大學美術系系主任,專心做一位「自由人」。

 

系主任是多少學者想追求的職位,它象徵著在學術上一定程度的肯定與位階,有好的名聲、有穩定的生活。事實上蔣勳也樂在教學,帶領著學生上山下海尋訪美的感動。然而最後他選擇不要了,很多人無法理解,不少人會問:「為什麼?」

為什麼?因為蔣勳覺得生命中還有許多重要的事,比系主任的頭銜更值得去追求與探尋。

 

他一方面專注於創作,每年空出一段固定的時間潛心繪畫;另一方面他南北各地演講,著書不斷,就為了致力提升民眾美的觀念與實踐,讓更多的人能夠來欣賞生活與藝術的美。這些年來,無論是他的畫展,或是演講、著述,都吸引極多的觀眾與讀者,影響廣大,蔣勳讓「美」重新在我們的生活中活了過來!這種成就有時候是無法以數字度量的,但正因無法度量,這樣的心更顯偉大!

 

第二位是前亞都飯店的總經理 蘇國垚 先生。國垚是我非常得力的左右手,也是我極力培養的接班人,就在他即將在事業上達到高峰時,卻毅然決定要離開他耕耘了二十多年的旅館服務業,聲望與權力都在眼前,一蹴可幾,他卻不要了,很多人也不敢相信。大家也很想問:「為什麼?」

 

為什麼?我百般地慰留,但也在與他溝通的過程中,對他充滿了敬意。蘇國垚告訴我,他對自己的生命規劃很清楚,工作二十年,接著教書二十年,努力學習了、也要認真付出,然後一生也就足夠了。我記得那時,台南麗緻飯店剛要開始,他受我請託,勉強將計畫延後了兩年,等飯店營運穩定後,他毫不戀棧,立刻打包到高雄餐旅學校教書。

 

他所追求的並不是一個「職位」,在乎的也不是「薪水」,而是讓自己的生命更完整,且因為給予而熠熠有光!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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